2012上海高考語文卷高分作文評析
擺在我們面前的這三篇文章是2012年上海高考語文卷的高分作文。對它們進行細讀、點評，不是要為考生提煉所謂的“高分秘籍”，而是希望從中找到一些共性，指出一條正道。這三位考生的成功再次證明，作文能力只能從閱讀中學(xué)來，不可能在題海中獲得。
擺在我們面前的這三篇文章都是臨場之作。這幾位考生，皆是考場上的成功者，也將成為無數(shù)后來者研究模仿的對象。它們再次證明，作文的成效在讀書!
對于考試，師生們總希望有什么“金科玉律”提煉一個“成功指南”。只是這樣的“研究”雖年年在做，卻從未聽說哪一個考生是讀了高考作文“成功指南”而成功的。事后諸葛亮式的總結(jié)分析總是容易的，但要按這“經(jīng)驗”復(fù)制出好文章就難了。以前“雄霸”作文教學(xué)的所謂“總分總”模式早已面臨危機;一度獨領(lǐng)考場風(fēng)騷的“秋雨體”更顯得空洞蒼白、無病呻吟，而成了明日黃花。請看這三篇高分作文，哪一篇是這種風(fēng)格?正如清人趙翼所寫：“滿眼生機轉(zhuǎn)化鈞，天工人巧日爭新。預(yù)支五百年新意，到了千年又覺陳”。面對變化，強者看到的是自由揮灑的天地，弱者卻苦于無所適從。那追趕潮流的，總是會被潮流甩在后面。
那么，考生怎樣才能在日新月異的形勢變化中不暈頭轉(zhuǎn)向呢?其實，答案就是今年的作文題——要珍惜自己心中的“微光”。只要踏踏實實按照下述的方法學(xué)習(xí)，不去隨波逐流，花個數(shù)年的功夫，便敵得過“預(yù)支五百年新意”，永不枯竭。
來看看這幾篇文章共同點是什么?看得出來，這幾位考生都是讀書多，讀書熟，課內(nèi)課外，古往今來，都有涉獵，而且善于運用，舉重若輕。這種能力，只能從讀書中學(xué)來，不可能在題海中獲得，依賴教輔不行，靠夸夸其談蒙混過去也不行。
林語堂說，國文好的學(xué)生，多半是在課桌下偷偷看課外書看出來的，此言得之。素日讀薩特、黑塞、毛姆、愛默生的學(xué)生，和整天折騰“這句話體現(xiàn)了什么思想感情”、“這個字好在哪里，換成那個字行不行?”的學(xué)生，在試場上乃至在將來漫長人生道路上的較量，都會是懸殊的。
明朝何景明抨擊科舉考試的弊端，說道：“分章截句，屬題比類，纂摘簡略，剽竊程式，傳之口耳，安察心臆，叛圣棄古，以會有司。其卑而可羞者，未有過焉者也!”意思是說，那些人只知道拿著教條死背，劃分段落大意，總結(jié)做題規(guī)律，讀著縮水名著，抄襲他人套路，一心一意揣摩出題人的心思，背叛圣人和真理去迎合當(dāng)權(quán)者，真是丟臉丟到家了!“文章千古事”，明朝士子的悲哀和我們今天孩子們的苦惱，何其相似!
所以，雖然我們是在談應(yīng)試，但我的觀點始終不變：要以素質(zhì)來對應(yīng)試。做習(xí)題不是做得越多越好，惡補更無必要。有簡單重復(fù)的時間，不如讀一點書，用自己的思考來代替為揣摩他人答案的“思考題”。
讀書破萬卷，下筆如有神。有所聞，必然有所思。成功的學(xué)生還有一個特點，就是善于把讀的內(nèi)容與題目結(jié)合起來。這里確實有個技巧問題。破題有哪幾種形式?怎么盡快把“微光”落到實處?謀篇布局有什么章法?哪個詳寫，哪個略寫?末了處又要怎樣結(jié)出一個“豹尾”?這些技巧的學(xué)習(xí)，也需從讀書思考練寫中得來。名篇佳作既帶給人美的享受，也給模仿學(xué)習(xí)者最好的版本。林黛玉教香菱學(xué)詩，起先要背熟一百首杜詩，再背一百首王維，說是教，還是“讀”的部分占大頭。在讀書的時候，只要稍加注意，吸取里面的技巧，不難“偷師”到一些好東西。我教郁達夫的《故都的秋》，就告訴學(xué)生，這是一篇大才子的“急就章”，是在他和妻子蜜月旅行時，被編輯催文“坐索”，倉促中寫成。這樣的文章，為了求快，必然用了很多技巧，但是人家用得圓熟漂亮。于是在我的建議下，學(xué)生們模仿《故都的秋》寫成了一篇散文后，紛紛表示：只要有內(nèi)容，這種文章也不難寫。
其實這樣的名作，才應(yīng)該是學(xué)生們模仿的對象，而不是那些所謂的優(yōu)秀作文。道理很簡單，優(yōu)秀作文雖好，畢竟不過是最符合一時一地的游戲規(guī)則，怎么比得上經(jīng)過歲月流金經(jīng)久不衰的真正經(jīng)典。古人說，取法乎上得乎其中，取法乎中，則僅得乎下，誠哉斯言。
南宋史豪卿一語道破玄機：“讀書如銷銅，聚銅入爐，大鞴扇之，不銷不止，極用費力。作文如鑄器，銅既已銷矣，隨模鑄器，一冶即成，只要識模，全不費力。所謂勞于讀書，逸于作文者也。”讀書就像融化冶煉銅礦石的過程，作文就好像用已經(jīng)煉成的銅水澆入一個個模子，鑄造成器物。融銅的過程最辛苦費力，需要許多的時間和能量投入，而鑄器的過程卻便捷快速。一些學(xué)生為什么寫作文只會跟風(fēng)，沒有特色，甚至感到痛苦?因為他們沒有“庫存”，沒有“糧食”，靠速成的“廚藝”，再怎么折騰也做不出一頓像樣的飯來。
其實，現(xiàn)代文閱讀、古詩詞賞析也是如此。這些題目當(dāng)然也有一點技巧，但技巧很簡單，只要臨考前用幾個月時間講一講，練一練就足夠了，最根本的還是要有“糧”。不少學(xué)生照著老師教的套話，照著標(biāo)準(zhǔn)答案辛辛苦苦背了半天，卻套不好，套不對，就是因為文章沒有理解，沒有讀懂。
有人說，語文考試60%以上決定于語文素質(zhì)，即平時的讀書積累;技巧的作用最多就占20%。也就是說，一個語文素質(zhì)好的學(xué)生，哪怕平時完全不聽課不寫作業(yè)，也能考到六十分，稍微訓(xùn)練一下，很輕松就能上八十分。一個語文素質(zhì)不好的學(xué)生，就是天天鉆在題海里刻苦用功，依然可能不及格，而且會痛苦地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怎么努力都不管用。
那么還有20%是什么呢?是運氣。不要驚訝，任何考試都有運氣的，運氣是天數(shù)，非人力所能。才高如唐伯虎，也會終身不第，何況他人?當(dāng)然，極端情況是極少數(shù)，但運氣導(dǎo)致小幅的起落還是有的。今天的語文考試，從命題到閱卷，在信效度上多少都還有些問題，考八十五分的學(xué)生不一定就比得八十分的優(yōu)秀。承認(rèn)這一點，反而能更加坦然一些，不會過分執(zhí)著，不會陷入對標(biāo)準(zhǔn)答案的迷信。
可怕的是，現(xiàn)在從小學(xué)開始，就舍本逐末，逼著孩子們在那20%的答題技巧上用功。兩耳不聞窗外事，一心死抓應(yīng)試書�？嘧x十二年，腹中空如洗，放棄了多少精彩豐富的閱讀體驗，那真的值得嗎?況且，這個20%的作用只是對應(yīng)試分?jǐn)?shù)而言，對人生而言的作用幾乎是零：考好了就沒用了，不過一塊敲門磚。而逐日養(yǎng)成的人文素質(zhì)，卻是一輩子受用無窮。明乎此，你到底是把精力花在積累上還是用在答題技巧上呢?
在這里，我還想說明，如今無論命題、閱卷，都在改進，尤其是閱卷處越來越重視內(nèi)容，淡化技巧。試看這三篇高分作文，沒有一篇是夸夸其談。那些空洞浮華的文字堆砌在高考中已很難取勝。有道是，“識時務(wù)者為俊杰”。各位老師、同學(xué)，如果還有抱著“作文大全”、“教參教輔”不放的，是到了改弦更張的時候了!
用微光照亮自我
有人說天才不同于常人的一點即在于他能珍惜、看重自己心靈中的微光。(第一句便點題，是能文者。陸機的《文賦》談到作文的奧妙時說：“立片言以居要，乃一篇之警策，雖眾辭之有條，必賴茲以效績”，就是強調(diào)點題的重要。因為這樣能使閱卷官一下子把握你要說的內(nèi)容，就會循著你的思路看下去。)的確，正因為常人舍棄了自身的微光，他們得以(“得以”用得不妥，應(yīng)該為“才能”，表示是無可奈何的。)融入世俗成為沉默的大多數(shù);而那份微光寫入作品中，卻成了超脫世俗的驚眾一筆，照亮珍惜它的人，以“天才”的獨立人格遺留于世。(不動聲色地把微光與“珍惜獨立的人格”聯(lián)系起來，這樣就讓后面的論述十分集中。)
微光，即如康德評啟蒙運動一樣，“助人擺脫加諸自身的愚昧狀態(tài)”。這愚昧并不是指智力上的缺憾，而是隨著社會世俗大流，完全為時代、社會所限的個人無力感。因而，心中的一點微光，若是珍惜了，就必能助人在冥冥眾生中辨出自身的人格與價值，從而超脫社會的“常人”限制，以獨立的“天才”而存于世。(進一步闡明微光的價值所在。)
我們深知自我的微光來之不易，卻又將它舍棄，那是源于自身的恐懼。我們害怕在社會中若還持著那份微光，違背了大眾取向，就會成異類，被孤立——我們害怕因不舍棄微光而帶來的孤獨。于是，微光在不停的求眾中因舍棄自我而遭毀棄，終至我們成為被社會歸類的一員，喪失了自我獨立的人格。(分析“微光”被舍棄的原因是害怕孤獨，為文章增加了深度。)
天才們在保留微光時也享用著自身的孤獨。“當(dāng)你讓寂寞在人群中蔓延時”，波德萊爾這樣說道，“你就真正地擁有了自我。”(這句話引得妙)正因為微光源自自我內(nèi)心，所以保持一份微光就意味著與社會、世俗的不同;因而你要時刻從人群中抽身開來，在孤獨與寂寞中與自己對話，看看你心靈的微光，小心地呵護它，為它添油撥芯。“黑暗中屋內(nèi)那隱隱的燈”，巴金筆下的《燈》不僅是行夜路時的引領(lǐng)者，也是在孤寂中慰藉心靈的微光。因為不肯舍棄心靈的微光，他們變得孤獨;而又因為珍惜呵護著這份微光，他們在孤獨的完滿中得到慰藉。(所引巴金語來自課文)
將微光訴諸作品，傳于世人，需要更大勇氣。那等于是與世宣告對“常人”的決裂，號召大家重視“微光”。于是便有了王爾德筆下快樂王子與夜鶯的善良單純的高貴，陀思妥耶夫斯基流露出的對底層的悲憫和超人類力量的探索，貝多芬奏鳴曲中英雄精神對嗚咽命運的反抗，高更筆下塔希提島自然淳樸的人類生活狀態(tài)……微光可以有多種不同的含義，多種不同的表現(xiàn)形式，而最終當(dāng)它們匯聚在一起時，便是眾人本有的同一張“臉”。赫爾曼·黑塞其實早已指出，眾人的心性、微光，源自一個整體，無怪乎我們會對天才作品中的微光如此熟悉，也無怪乎他們會激起人心原有的微光。(由個人的微光上升到人類共同的微光，接近尾聲處又一次升華。列數(shù)名著，而非堆砌!)
據(jù)說巴老晚年常在屋內(nèi)背誦《神曲》——那是他在與但丁的心靈微光交流吧!其實，我們也應(yīng)保持、重拾那一份微光——不問社會怎樣吞沒眾生，愿有一份微光照亮自己成為擁有獨立人格的一個自我。(再引巴金，點題，呼應(yīng)，情感充沛，文采斐然!妙!)
【閱后感想】這篇文章的成功，來自兩個方面：一、思想的深刻，內(nèi)容的豐富;二、善于謀篇布局�？吹贸�，這兩點都來自于作者豐富的閱讀。巴金的燈，來自課內(nèi);高更、黑塞等，來自課外。沒有花里胡哨華而不實的排列，沒有慷慨激昂氣勢磅礴的警句，有的是平實的有思想厚度的文字，如詩如歌，使人讀后有得。這個得，就是“要做一個獨立思考的人”!
(責(zé)任編輯：韓志霞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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